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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貞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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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貞潔

谷雨的清風吹入安都的那一日, 封清桐一行也恰巧浩浩蕩蕩地入了城。

蒲毅帶著按察使司的人先行去往臬司衙門覆命,秦以忱直接回鐘府,鐘席訣則死乞白賴地繼續待在馬車上, 不容分說地要將封清桐親自送回封家去。

“要不然還是我來送你吧。”

藍頂棚的馬車短暫停靠在正陽大街街口, 芷雨跑下車去買糖水, 封清桐提壺將茶盞蓄至七分滿, 仰頭瞧見鐘二少爺仍舊不甚連利的右手,黑亮的瞳仁裏又即刻透出三分淺淺的擔憂,

“哪有讓傷患送我回府的道理。”

鐘席訣倚著車壁懶懶地笑, “無妨,我已經托付大哥給小十帶了話, 他稍後會直接駕車去封府接我。”

他邊說邊直起身體, 端著茶盞淺抿一口後又將其放下,腰脊隨即前傾, 是個想湊近封清桐同她說話的架勢,

“我不放心姐姐獨自一人……”

“你停下!”

封清桐突然出聲打斷他,十分警覺地向後挪了挪,

“不許再靠近過來了, 有什麽話你就在那兒說。”

她這幾日險些被鐘席訣那時不時的恣睢妄為搞到心神崩潰,對於他蠢蠢欲動的任縱肆行幾乎已經形成了本能的戒備反應,

“以這張矮桌為界限, 鐘席訣, 你快些退回去。”

鐘席訣眉梢一挑,“姐姐怎麽像防賊似的防著我?”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口中端著個小可憐似的哀怨語調, 貼靠的動作倒是一點沒遲疑,

“我好傷心吶, 不行,姐姐今日必須要給我一個說法。”

高大的身軀伴著話音持續接近,封清桐被他那不依不饒的無賴姿態惹得眉心一跳,下意識擡起雙手擋在身前,

“鐘席訣你,你快給我……”

“滾開!”

“……”

車內的二人頓時齊齊一楞,封清桐怔怔眨了眨眼,揚首對上鐘席訣頗感詫異的驚疑神色,“滾,滾開不是我說的。”

她傻傻地解釋了一句,卻又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

——那聲呵斥來自車外,且不論聲音亦或語氣,於她而言都無比熟悉。

那是鐘星嬋的聲音。

封清桐當即推開鐘席訣,裙擺一斂跳下車來,鐘席訣也很快收斂神色,緊隨其後出了馬車。

二人尋著聲音的來源繞到車廂後方,卻只來得及瞧見雪白的高頭駿馬一閃而過的矯健行跡,以及三四個錦衣衛銜尾相隨追入小巷的匆忙身影。

封清桐抿了抿唇,她不確定鐘星嬋是否在那白馬之上,略一思索,幹脆轉身從車內取出□□,塞入袖中妥帖藏好,而後理理神情,打算直接跟進去一探究竟。

鐘席訣壓下她的手臂,“我還在這兒呢,無需姐姐冒險。”

他將小弩從封清筒袖中抽出,轉而拾起把式擱在車璇上的馬鞭利落繞至手間,“姐姐跟在我身後。”

封清桐點了點頭,與他一道快步跑入晦暗小巷。

……

不過行出百尺,果然就見前方成群結伴的錦衣衛圍攏一處鬧鬧嚷嚷,似乎正在爭執著什麽,一杏色襖裙的俏麗少女被團團簇擁其中,容顏明媚皎麗,不是鐘星嬋還能是誰?

封清桐心下一驚,旋即深顰起眉頭。

——爭執的中心是個身著飛魚服的英俊男子,而他正牢牢攥著鐘星嬋的手。

“阿嬋!”

封清桐出聲喊道,提步就要走上前去,

“我來接……”

咻!

淩厲的破風之聲幾乎壓著她的話音崩炸開來,下一瞬,對面男子被迫松開對鐘星嬋的桎梏,單手拽緊迎頭襲來的皮質馬鞭,面容沈沈地對上了鐘席訣冷峭的視線。

哢噠!

在場錦衣衛緊隨其後地按上腰間繡春刀,指腹深抵刀柄,齊齊將銳銳刀刃推出三分。

“曹千戶。”

鐘席訣毫無懼色地悠然開口,淡色的薄唇輕巧向上挑著弧度,頰邊酒窩微顯,眼底卻不見絲毫笑意,

“我與我大哥不過離京一月,曹千戶就光明正大地為難到了我妹子頭上,這是真當我鐘家無人做主了嗎?”

這男子正是曹靖昌的弟弟曹成硯,現任錦衣衛千戶。

曹成硯那廂尚且沈默著不答話,身旁的圓臉錦衣衛倒是急忙收了刀,主動趕忙站出來打圓場,

“小鐘大人誤會了,我們大人只是今日恰巧在街上遇見了鐘小姐,瞧著天邊日頭毒辣,擔心小姐受了暑氣,遂想著請人入茶樓飲盞清茶,著實沒什麽要與鐘家為難的意思。”

鐘星嬋趁機跑到鐘席訣身後,“我不想喝你們家大人請的茶,不管是茶水點心還是金銀首飾,我都不想要。”

她攀住鐘席訣的一只手臂,身軀微傾,向外探出半個腦袋,“我以為經過這半月以來的種種,你們家大人早該有所覺悟了。”

這話明擺著弦外有音,今日的狀況顯然不是頭一次發生了。

鐘席訣側身擋住鐘星嬋,森森眸光一時愈冷。

然面前的圓臉錦衣衛卻依舊無所察覺,仍在喋喋不休地繼續勸解鐘星嬋,

“嗐,話雖是這麽講,但大家都清楚鐘小姐此舉純粹就是因著女子生性羞怯,天生磨不開面子罷了。我們家大人龍眉鳳目,對鐘小姐又是癡心一片,鐘小姐何必將事做絕,不留餘地呢?”

他如此說著,眼眸之中還要含著一種‘我都明白’的自高自大將鐘星嬋肆意上下打量了一番,

“只是萬事合該有度,女子若是矜持過了,那便是小性兒不討喜。不過鐘小姐尚未婚配,不懂這個道理也屬情有可原。”

……

一番‘典範迂論’直講得三人眉頭緊擰,就連脾氣最好的封清桐都聽不下去了,袖子一斂便打算直接替鐘星嬋理論辯護。

她覆而上前一步,鐘星嬋卻搶先拍了拍她的手臂,似笑非笑地應和了一句,

“你這話說得倒也有理,你們家大人嘛,的確長得還不錯。”

她緩悠悠地從鐘席訣身後踱步出來,

“可是我怎麽聽聞他府中已經有了一位妾氏,且還在樂坊之中結交有多位紅顏知己?如何,這都是實情吧?”

這確實是實情,曹成硯雖是外室帶進成國公府的子嗣,但奈何曹靖昌這嫡子太過不成器,況且曹成硯本身又著實出色,兩相比對之下,成國公的偏心與袒護簡直明目張膽到哪怕在外人面前都絲毫不屑加以掩飾。

曹成硯有成國公在背後撐腰,加之他未入府的那幾年又頂著個‘外室子’的名頭放浪乖戾,自己還確實生了一副卓然的好皮囊。

故而這‘浪子風流不羈,紅粉知己遍地’放到他身上,反倒成為了世人眼中理所應當的境況與頗具魅力的佐證。

“曹千戶?”

鐘星嬋歪歪腦袋,哪怕所言所講略顯刁鉆,可她眉眼彎彎,聲音軟軟,頰邊的小酒窩更是甜滋滋得惹人心顫,以至於此等頤指氣使的嬌蠻姿態放到她身上,不僅不令人厭煩,反倒還顯得她性子活潑,直爽又爛漫。

“你的嘴巴是擱在別人身上了嗎?怎麽自己一直不說話呢?”

曹成硯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她嬌俏的面容上,“府中妾氏出身小門小戶,將來必定會以主母為尊。”

他如此說著,終於向前邁出一步,面容就此全然呈在了陽光下。

他是偏硬朗的長相,卻又與同樣冷逸的秦以忱有所不同。

曹成硯的五官輪廓硬挺粗礫,眉眼雖不全然精致,極黑的瞳孔在看人時卻往往好似積聚古木矗入萬壑群山,此刻目不別視的沈沈凝視,自然而然便帶出了三分郁郁的深邃。

“至於那些紅粉知己,自從裙幄宴上見過你之後,我便再未與她們有所往來。”

鐘星嬋對他深篤的目光無動於衷,她‘哦’了一聲,惋惜似的喟嘆道:

“可這不是來往不來往的問題呀,而是我覺得你好……”

她頓了一頓,餘光瞥見曹成硯喉頭微動,又莞爾笑笑,慢條斯理地繼續道:

“好——臟呀。”

***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頓時陷入一片死寂闃然。

半晌,圓臉的錦衣衛才回神一般地氣急敗壞道:“鐘小姐這話是什麽意……”

“那些歌姬舞姬,”曹成硯擡手打斷他,“大多都是因家族獲罪而充入教坊司的良家子,她們並非……”

“曹千戶誤會了,我可不是在嫌那些苦命之人,但凡她們有所選擇,誰會願意整日地給一群臭男人賠笑臉?”鐘星嬋嗤笑一聲,“我是在嫌棄曹千戶你呀。”

她煞有介事地又嘆一口氣,

“畢竟男人這東西嘛,不論能力長相如何,貞潔首先最重要。但凡一個男人過了兩位女子的手,那他在我這裏就已經臟了。”

俏麗的狐貍眼徐徐彎起個可人的弧度,鐘星嬋下巴輕擡,雙手抱臂,端得一副不可一世的狂妄嬌縱,

“我堂堂鐘家三小姐,品性樣貌家世才學無一不差,倘若真要了一個不貞潔的男人,傳出去可是會被人笑話的。”

……

身側的鐘席訣應時笑出一聲氣音,封清桐也淺淺翹了翹唇角,她自後攥住鐘星嬋的手,二指捏捏她的指腹,不動聲色地給予鐘三小姐全然的肯定。

鐘星嬋反手握住她的手,後退一步,習慣性地撒嬌攀上封清桐的手臂,“桐桐,今日真是倒黴,我原本打算去城門口接應你的,誰曾想竟會撞上這等的晦氣!”

言罷又轉向鐘席訣,“二哥,我熱死了,咱們快走吧。”

鐘席訣‘嗯’了一聲,手腕輕巧一抖,那馬鞭便瞬間被他收回手中。

“曹千戶今日可聽清了?強人所難實非正常人之所為,我妹子並.不想與曹千戶有所牽扯,還望曹千戶日後自重。”

他撂下這話,又冷冷看了那圓臉的錦衣衛一眼,而後便提步轉身,帶著封清桐與鐘星嬋徑直離開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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